时光洪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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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现背 / 不算BE的BE
“张极,我认为你有必要给我一个解释。”
张极半垂着头眨了眨眼,不得已抬头直视着朱志鑫。半年以来,朱志鑫又长高了不少,原本差不多高的两人,现在竟硬生生相差了半个头。脾气温和了太久,张极也都忘了朱志鑫发起火来有多恐怖。
“没必要。”
张极向一旁侧了侧头,空洞地望着某一点。
“那你告诉我,什么叫有必要。”朱志鑫咬牙切齿地质问着他,手中的薄纸在怒气的作用下已皱得不成样,张极心疼地张了张嘴,又是什么都没说。
“什么叫有必要?等这张纸上的东西传出去,让那些媒体再添油加醋地说一番没有意义的话,最后所有的黑话责怪都落到你身上,这样你才觉得有必要是吗?”
“我没有。”
“你有!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前途开玩笑,你在拿你所有的努力做话柄!”
张极终于肯对上朱志鑫的双眼,那双眼里包含了太多情绪,不甘、不舍、痛苦、犹豫、纠结,而后被一层水汽蒙盖住:“我没有前途了,我一无所有了。”
“什么?”朱志鑫不确定地反问,态度转换太快,满腹话语没来得及吐出,脸上的怒意眼中的怒气也来不及消退僵在了脸上。
张极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,鱼刺入喉,声音似乎十分艰难地倾诉着。
“我什么都没有了,我再也跳不了舞,再也站不上舞台,再也不能与你们并肩作战,我没有追求梦想的权利了。”
我的脚踝再也支撑不住我站到舞台上了。
小小的屋子里安静了半晌,谁都没有说话。
“怎么会…”
朱志鑫看起来不太相信,想要扯出笑容问张极他是在开玩笑吧,却始终嘴角抬不起来,内心里的屏障排绝了一切他的期望,只能不得不相信张极的说辞,眼眶酸涩的要死。
“是啊,怎么会啊朱哥。”
张极再无法做到自欺欺人自己可以坚持。
“明明我还这么年轻活力,天意却来得这么突然、这么猛烈呢。”
朱志鑫抖了抖嘴皮,悲悯的眼神不停在他身上打转,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朱志鑫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大,阳光很灿烂,却怎么也照不进这间向阳的屋子,一切都尘埃落定,一切都归于寂静。
只记得张极推门出去前,说了一句话——“哥,求你帮我保密。”
“…好。”
好,哥帮你保密,帮你守护你的秘密,哥永远站在你身后。
朱志鑫再次见到张极是在周六的舞蹈课,笑容那么明媚单纯,心头又是狠狠抽了抽,怎么笑的这么傻。
弟弟这么爱笑,离别时可不准哭啊朱志鑫。
朱志鑫拍了拍自己的脸,告诫自己忘却就好,装作不知道就好。
张极总是爱黏完这个就跑去骚扰下一个,惹得整个教室一阵鸡飞狗跳,却充满欢声笑语。
可最爱黏的还是邓佳鑫。
张极喜欢邓佳鑫这个古灵精怪的哥哥,已经不是单纯的情感,也依旧纯粹。
想到自己第一场的独角戏即将结束在这栋大楼,张极不甘心地看了又看,希望把这几日的美好全部收藏在心间,至少以后还有个盼头。
一轮舞蹈下来张极坐在角落休息,尽量不去关注跟腱的抽痛,聚精会神地盯着下一轮正在跳舞的邓佳鑫。
邓佳鑫的舞蹈已经很好了,更有力道和节奏感,更是担得起全能大主唱的名头了,镜头越来越多关注度也越来越高。
他已经足够资格站在聚光灯下,万丈光芒,万众瞩目。
可几个月前的邓佳鑫还为舆论大哭了一场,张极的感情在那时才被抽丝剥茧,一寸一寸地陷得更深。
邓佳鑫的房间里莫名出现一个纸盒子,疑惑的心情在打开时全部凝固在血液中,莫大的恐慌将他包围。
邓佳鑫抱着盒子的手不停地抖动,颤到他无力了,他有些退却了,才后知后觉像逃命般扔下盒子。
他一步步向后退去,脚跟落到地板上,在寂静的黑暗里响起咯噔声,直到后背贴上一片凄凉,四肢已经不能再冷了。
门外的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,可他已经恐惧到了极点,却不敢大声吼叫或者哭,他只能小声呜咽,把声音吞到嗓子里再一点点逼出来,这似乎在证明他很难受。
眼眶开始发紧,发烫,手心里沁出冷汗,此刻身旁的一切黑暗都像巨兽一般将要吞噬他,邓佳鑫双眸里越发慌乱,那些情绪要把他的心一点点腐蚀。
他快要撑不住了。
他就要撑不住了。
他的身体开始慢慢滑落,看着被他丢下的盒子想要缩回从未踏出的那一步。
门被打开。
那一刻所有的喧嚣闯进无声的角落,填满了密密麻麻,灯也照进他身后一小方空间,明亮了。
张极反手握住身后的门把手,一言不发,只默默再关上门。
于是又再隔绝开来。
邓佳鑫已经完全把自己团了起来,他看不到他的脸,看不到他的情绪,只能感受到无助与压抑。
张极向他走来,邓佳鑫听见那脚步声和踩在他心上的恐惧是不一样的。
张极站在邓佳鑫身前,好半天弯下腰拉起邓佳鑫的臂膀,双手绕到身后环着他。
瞧邓佳鑫不知所措的样,他竟一时忘却了长幼,唤的是他最亲密的名字。
“别怕,阿佳,别怕。”
“我做不到…我真的做不到……”
他们都讨厌我,我做不到更好了。
邓佳鑫的喉咙说不出任何话语,哑着的嗓子只能发出单音节,胸腔的起伏贴在张极身上,救命稻草般呜咽着抱紧了眼前人。
张极心疼这个哥哥,他最爱的哥哥。
无需再多说。
“我知道我知道,”张极指尖落在邓佳鑫后背,手掌拱起指尖抚在他背上,“我都知道的。”
张极听着邓佳鑫如幼兽般的抽泣,脸颊贴近了脸颊,听这个哥哥说他其实没有那么乖,听他说他其实没有那么爱笑,听他说他其实委屈久了。
“阿佳。”
邓佳鑫没给回应,大概是累了。
“有我在呢。”
邓佳鑫并不确定这句话的含义,只是在张极耳旁含着气声问了句,“什么?”
“那张跋扈牌,上面只有你的名字,只是你的特权。你现在可以尽情使用它,而且永不逾期。”
前几天的游戏里,有张跋扈特权卡,他只给了邓佳鑫。
张极希望他能讲给他听,希望他这时候可以不用顾及他人,希望他不用在意门外的人如何,好好发泄一顿。
希望他好好爱自己一次。
“我们都很爱你。”
邓佳鑫似乎抱得更紧了些,下巴磕在肩上,脸颊蹭着张极的发尾,没有放声大哭。
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他说,
“其实我害怕这些所谓的爱,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应,甚至于我不敢用力地再去爱父母,爱家人,爱朋友。”
“我可能是,对爱这个字有些过敏,可他们不知道。我从没提过,因为我从不屑于谁同情或者来刻意照顾我。”
“可现在,我想让你们可怜可怜我。”
张极终于轻叹一声,手掌一下又一下轻拍在邓佳鑫背上。
为什么不敢说出来。
为什么不能说真话。
明明和他说过了,他可以尽情大胆。
“你从来都不会是需要这种的人,邓佳鑫,你甚至厌恶。”
“邓佳鑫,你记住,有我呢,我陪着你,我会去拥抱你。”
无论如何,我永远喜欢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,永远支持着那个无拘无束的梦想家,永远陪伴着那个一声不吭的邓佳鑫。
“即使在无人处,即使在闪闪发光的舞台上,依旧。”
邓佳鑫没再说话,张极也随着他。
我会无条件地去支持你。
因为我是一个俗人,只是一个俗人,不懂得什么叫偏心,只会毫无反顾地选择你,心疼你。
这都是过去式了。
以后,恐怕再也抱不到你了。
张极自嘲地笑了笑。
音乐播放完后,左航如往常一样扑了过来。他俩有个奇怪的赌约,每上一次舞蹈课后就要比较谁跳得更高,却没有一次有过赌注的。
“这样,咱这次赌一封信。”
左航疑惑地瞧了过来:“一封信?”
“最低三百字的那种。”
“赌就赌。”
左航擦了一把汗立马起身。
左航的弹跳力一如既往的很好,张极走神地想着,他又摸到了天花板,甚至还能低了低头。
四周的伙伴们习以为常地看着他们。
跳的真高啊。
张极抬头望了望。
真好,跳得有多高,走得就有多远吧。
张极垂眼自己的脚踝,他大概跳不动了。
“张极,来啊。”
张极象征地奋力一跳,跟腱拉伸的痛感盘旋在脑海中,腿一失力便跌了下去,“哎呦不行不行了,刚跳完舞体力跟不上了。”
张极哎呀咧嘴地耍着赖,左航嘿嘿一笑锤了锤他的肩膀,“你就装吧。信归你写了。”
本来也就是这个打算。
张极的失魂落魄还是被邓佳鑫发觉,知道自己从张极口中挖不出什么便另辟蹊径,各处询问关于张极的情况,得到的说法都是很正常啊。
只有童禹坤的天仙脑洞开辟了新的想法。
“怎么找我来了?”
童禹坤靠在墙上正闭目养神,听见有脚步声响起时睁开眼,撇向站在一旁的邓佳鑫。
邓佳鑫摸摸鼻头,拖了把椅子坐在童禹坤对面,认真的盯着他。
“就是,觉得张极最近有点儿怪。”
童禹坤不解而笑,托着腮帮看着苦闷着脸的邓佳鑫,觉得自家竹马精神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,也有闲心操心其他人的事儿了。
“把我当成你心理医生了?嗯?”
“哎呀不是。”
邓佳鑫着急辩解,手指扒拉一圈没表达出个所以然,嘴巴越急眉头越皱,最后乖乖巧巧地把手按回双腿上,只说出自己的猜想。
“我就是感觉,张极最近好像有些…春心萌动的感觉。”
见童禹坤想说什么,又立马补了一句。
“咱们毛哥那可是抒情歌的高手,想着你可能会熟悉那么一丢丢丢。”
邓佳鑫捏起食指和大拇指,眯着眼从狭窄的缝中去看童禹坤。
童禹坤像是无语凝噎了会儿,深思了一下关于张极近期地行为的确不正常,于是顺着内心随即哼了一段很久之前唱过的歌。
“我很想爱他,但是眼睛在说谎,隐瞒比较容易吧,免得感情变得复杂…”
邓佳鑫思考过后一锤定音,拳头和手心发出一声结实干脆的声音。
“撒子呦,张极暗恋人家?”
童禹坤无语了一阵,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。
“不能吧,这个时间段张极应该不会想这么多吧。”
邓佳鑫慌张地摆了摆手起身离开:“我得和张极好好谈谈去,都这个时期了,可不能让他把心思花在这些上面。”
张极被邓佳鑫从角落里扒出来还是一脸懵,直到邓佳鑫一脸严肃地坐在他面前才收了不以为然的模样,以为被邓佳鑫发现了什么。
“小极,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儿…心不在焉?”邓佳鑫不能直接戳破,只能一点点试探。
张极却误会了他的意,连忙摆手说没有。
见邓佳鑫还是一脸狐疑,只能想办法去为自己辩解。无论如何是不能提前说出自己要离开的事情的,这时候不能影响他们的状态——张极默然一阵,想朱志鑫属实是个意外。
“我知道出道战马上就要来了,我们走到现在都不容易,更不能被别的事情分神知道吗?”
张极没去听后面的话,一心想着还好他不知道,魂魄却被“出道战”三个字吸走。
毫无灵魂地、飘着语气和邓佳鑫说着话:“我就是有点儿紧张——对于出道战的来临。”
邓佳鑫这时候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,看见张极一副魂不守舍连忙安慰他,说不必紧张,你一定会成功的。
一定会成功吗?
张极没有回应,头轻轻靠在邓佳鑫肩上,闭上眼去感受或许是最后一次的温暖。
“陪陪我吧。”
陪陪我吧,别让我的余生都充满遗憾。
陪陪我吧,别让我的回忆都是一片空。
陪陪我吧,别让我的心变得千疮百孔。
邓佳鑫最终轻声答了句“好”。
很久。
邓佳鑫觉得过去了很久,张极都没有说话,轻轻偏过头去,肩头的少年已经疲惫地睡了过去。
邓佳鑫轻轻揉了揉张极的头发,在张极身旁,他似乎一直没有感受到作为哥哥应有的感觉,张极很省心,很体贴,也很乖。
可很快就要出道。
邓佳鑫看向身旁的落地窗自言自语起来。
“好可惜哎。”
邓佳鑫对着玻璃哈气,铺起一层水汽,指尖压在玻璃上使劲,微微泛白。
“可惜什么?”
张极竟迷迷糊糊醒来,邓佳鑫一愣,才回答了他。
“去不到江南了。”
指尖上的摩擦凝聚成一个嘴角下垂的哭脸。
张极伸长胳膊却要将哭脸的嘴角上扬,重复盖了几次,最后表情都模糊不清,便只能作罢。
你明明,很早就能感受到江南的。
江南的水明,情柔。
张极的心软,情深。
“张极。”邓佳鑫又唤他,“你随时可能会出道,会开心吗?”
张极却默言,明白这是一件再不可能的事情,只是强撑着笑脸:“或许吧。”
总之是邓佳鑫解开了心结,说话的语气都生动了不少。
张极却因为离别日子的来临常常失神,他总在想,他该已怎样的姿态,什么模样去告别他的青春,他不可分离的、成为了他家人的伙伴们。
有时又觉得不甘心,像小说里的大boss一样,勇敢莽撞,然后嘭地一声完成使命退场。有时候干脆想过,默默离开吧,当从来没有这个人才好。
转念却回想朱志鑫知道了,大概会埋怨他吧;左航听到了,大概会要他还赌约吧;童禹坤想到他,大概会哭个不停吧;余宇涵在事后,大概会奔赴千万里来揍他一顿吧;苏新皓这么较真的人,大概会责备他不停吧;张泽禹的乐天派,大概会失望没人陪他坐飞机了吧;陈天润明白了,大概会吐槽他不讲义气吧;张峻豪和穆祉丞两个小豆丁,一定会拍拍彼此,说着不服吧;姚昱辰这个人,大概会不停歇地怼他吧。
邓佳鑫呢。张极想不到,总是这样,面对邓佳鑫的所有事情他常掉链子,永远无法揣测清楚他。
表演课老师又在叫他啦,张极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应了一句来了。
“我们之间没可能了。”
张极迟愣地抬起头,张着嘴颤抖着,他就这么盯着看啊,看到眼眶蓄满泪了,盯到眼眶发酸了,一下把近在咫尺的对戏老师推了好远,抬起袖子去抹眼泪,洇湿了袖口却也止不住,浸过水的眸子像透过玻璃看到另一个人。
“凭什么?”
凭什么你妄下结论,凭什么你来决定。
刚刚十六岁的邓佳鑫的声音重播在耳边,温柔而又坚决,他说:“张极,乖乖。”
那大概是邓佳鑫最后一次叫他乖乖,是最后一次让他乖乖。
可凭什么,他要那么听话。
张极后知后觉地听到了周围人的一声声惊呼,笑着说极老师入戏太深了,不愧年轻,青春期小男生不服的劲儿太足了。
他们不问他为什么改词,只是赞叹他身临其境的情窦初开的青春期。可他的少年意气,他的青春活力,他的三年期,早早地结束了。
谁都不知道。他埋着头。
他轻到无法捕捉的一句话,颤颤巍巍却没飘到任何一个人心上。
他说,
“邓佳鑫,你凭什么说我们不相爱。”
张极有时大胆地幻想着,邓佳鑫大概会爱过他,爱他的相貌,爱他的性格,爱他的声音,爱他无微不至的关心,爱他恰到好处的距离,唯独不爱那颗满心满意全是他的心。
可他又想,邓佳鑫不爱,他谁都不爱,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敢爱。
面对现实时却又将他的想法硬生生打碎,自欺欺人是行不通的。
他需要回应,哪怕只有一点也好。他明明不大胆,明明只作为朋友,是不需要太多的关注仰慕者。
他真的不是能开在沙漠里的玫瑰。
都说老天独厚他张极,相貌声音身材个个顶尖优秀,可这又算什么。
世界爱着我和你,唯独不愿我爱你。
他们这一年太紧张了,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。张极侧靠着电梯壁,看着不断攀升的楼层数,时间在慢慢跑掉吧,17到18,就再没有然后了。
他甚至没有十七岁了。
这里留不住他的十七岁。
采访又是很无聊的、循环往复的画画和快问快答。这次却有了新形式,对于所问的问题一半口头表述,一半写在纸上,与粉丝进行互动后才会公布。
张极规规矩矩地回答了五六个问题,才猛然反应过来,这次提问的顺序居然是按照年龄顺序,又要搞什么情怀吗。
“邓佳鑫是一个可以被任何人喜爱的人,虽然…”,张极戛然而止,对着好奇的工作人员笑了笑,低头写下后半句话。
最后一个问题居然是对于十二个人的寄语。
张极目光闪烁,只是浅浅一笑:“愿我们都能成为自己的太阳,无需凭借谁的光。”
“漫天星光沿途散播,长路尽处有灯火。”
我在尽头为你们点明回家的灯。
日历被一页页翻过,时间嘀嗒溜走,余宇涵发挥起他沉睡的浪漫情怀,半夜里把好不容易凑齐的十二人聚在天台看星星,陈天润揉着眼睛嘟嘟囔囔说余宇涵什么毛病,姚昱辰直接挂在余宇涵背上让他半拖着走,苏新皓和张峻豪披着一床被子架着半醒半睡的穆祉丞,朱志鑫左右揽着童禹坤和邓佳鑫,张极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小学鸡斗嘴的左航和张泽禹。
但真的很漂亮。
罕见的满天星星让张极想起自己床头放的一束满天星,浅橙和青绿被拢在花瓶里,上方悬着一盏星星灯,因为定期清理的缘故,照得点点花瓣像在闪着亮光。
身旁坐着邓佳鑫,朱志鑫像有所感一样,看了他一眼后,有意地让邓佳鑫靠近了些张极,张极报以一笑。
张极听见自己轻声开口:
“月亮怎么这么远啊。”
你怎么这么遥远啊。
邓佳鑫不明他的意思,只当他是单纯的感叹着,又觉得气氛奇怪似的顺了顺他的背,“因为它独一无二,所以要小心一些不要被别人偷走啦。”
独一无二的啊。
张极突然想起来,在一次外务时,他与邓佳鑫似乎是住同一屋。
邓佳鑫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。
“那么我十八岁以前的所有行李整理都属于你的活啦,张大经纪。”
“那十八岁以后呢?”
张极正叠着邓佳鑫的一件白T,是他俩团购的,好久没穿过了。又听见邓佳鑫这一番话,觉得好笑。
“十八岁以后我该成年了,有独立主权了,到时候还要照顾你呢。”
邓佳鑫往嘴里塞着橘子,脸颊撑得鼓鼓囊囊,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。
所以后来张极总是习惯性的认为,十八岁以前的阿佳都属于自己。
“来照张合照吧!”
张极忘了是谁提议,只记得自己积极地举手争抢摄影师的位置。所有人除了他都整齐的在镜头前,朱志鑫心有所感地抬头看他,张极对上他的眼神,轻轻的摇了摇头,露出了这些天来最为真切的笑容。
“来,茄子!”
朱志鑫却带头喊起“张极”,于是所有人都在喊着同一个名字,有些幼稚的、又满含真情的——
——“张极!”
分别前的最后一页日历被撕下时,张极恍惚地想着这一天来的真快,他甚至还没有做好什么准备。
他只能手足无措的在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大楼里走过了一圈又一圈,看墙上贴着的他们的合照,那么多他所留下的痕迹,突然很矫情的在想,他走后,那十一个人该怎么办。
雨声出现地突然,张极忽然心头一坠,是在为自己悲伤么,世界在这个时候又开始爱他了吗?
邓佳鑫也忽然出现在他面前。
张极内心沉闷着,雨水几乎淹没了他的五腹六脏。
“邓哥,抱一个?”
邓佳鑫打趣地笑着,说小极今天怎么这么煽情啊,说老师叫他叫得急,等一会儿。
张极站在原地,一言不发地看着邓佳鑫离开。
可是哥啊,你不知道啊,我们没有下一次机会了。
你总是以为,以为还来得及,来得及再次拥抱。
不起波澜的内心泛起涟漪,那一刹几乎所有的委屈要倾盘托出,怎么会,怎么会这么苦。他好想上前抱抱那瘦削单薄的身子,用尽全力把他的胳膊箍在怀里,然后像儿时那样凑近他,喊他哥,贴着他。
怎么最后一次,你也拒绝了我。
好痛啊。
在邓佳鑫身后,张极咬着唇绷着两颊,嘴上觉着疼了,声音便从嗓子向齿间涌,不过是低声的抽气抓紧了心脏。
眼前早已被模糊,睫毛扇动,滚烫划过脸庞直直流下。
他还是谁都没有告别,无声无息。
张极的十六岁定格在重庆。
他孤身一人来到大重庆,相伴他一路的梦想裹着那颗炙热的心。身至江苏,梦想被寄托他人,心意全部裸露却无人见。
“小极。”
张极听见妈妈在叫他,然后沙发一侧陷了下去,妈妈的手搭上他的背,没再开口。
旁的纱帘被风拂起,洗衣机轰隆隆的声音盘旋在屋里,阳光折射进来,一块一块地落在地面,像玻璃糖纸般的琉璃,妈妈的呼吸声浅浅的萦绕在耳边,开口时却一股巨大的空虚感涌上心头,像是失了力气。
“妈,我想他。”
心脏的疼痛来的比开筋时的还要锋利,一把钝刀不停地磨,磨开了躯壳才发现内里是多么不堪一击。
三年的喜欢两年的爱,五年的习惯没人告诉他会这么难改。
没人告诉他这么痛,这么卑微。
“妈知道。”
“你不想结婚生子没关系,喜欢男生也没关系,想他也可以。”
妈妈把头抵在张极脑袋,忽然有种恍然如梦,张极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说过心里话了,从一点点的小小孩,忽然变得身形挺立,什么事都憋在心里。
他的确算不得早恋,只是早早的选择了一份无疾而终的暗恋。
“小极,世俗没有多高大上,没有多权威,它仍是个没有摆脱七情六欲的众生所生之处。”
“可是这样的人是被唾弃的,这样的感情他们说见不得光。”
“谁说?”妈妈直起腰板拍了张极后脑勺。
“你们牵着手,在镜头下,在阳光下,你有隐藏过吗?”
“它不是见不得光,只是这世间没有太多光给你们见。”
张极仍垂着头,“可是邓佳鑫…”
“小邓是无婚论者,你所说的情感,带不来他的安全感。别怪他。”
妈妈也不知应该以如何的立场如何的情绪去劝说,亦或开导他。
“妈,我知道我怪不得他,”张极终于抬起头,定定地看着她,“我知道阿佳没有安全感,我知道这是心病谁都治不好。”
“我就是,放心不下他。”
张极将手指塞进另手指缝,大拇指相抵,整个身子前倾,刘海垂着盖住眉眼,打下一片阴影。面上表情不明。
“妈,如果他成年了,可我见不到他了。”
他不属于我了。
“他会大火,他们以后会越来越发光,会越来越忙,我见不到他了。”
他没有见过十七岁的阿佳,能见到的只有熠熠生辉的邓佳鑫。
可在电视上总是能见到的。妈妈看向张极盈满了泪的眼,忽然说不出,他的嘴都在颤,含着的泪摇摇欲坠。她忽然就开不了口了,或许现在任何关于邓佳鑫的话题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棒槌。
张极的嗓音已经染上了哭腔。
妈妈轻叹了声,回到房里关上了门。
张极独留在客厅。他以为离开很容易的,以为忘记没什么难的,只是四处神经被撕扯的感觉告诉他你是错的。
他压抑了太久,初离开时的平淡不是假,只是思念愈演愈烈,最后终成火山喷发般淹没了他。
张极认为,邓佳鑫真是那片沙漠,因为没有色彩,所以荒芜。
他们是都有残缺的人,他们相互舔舐只满嘴是血,重合的伤口,破碎的边缘,远望而不能相拥。他的爱像荒漠,孤勇者不愿出口的终将遗为枯萎的花,永存不朽。
这几天常有电话打来,张极知道都是他们,他所心心念念牵挂的人,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。
就当他是胆小鬼吧。
采访物料也很快发出来,关于写在纸上的那些答复。
——阿佳,是个不懂爱的哥哥。
这是张极的落笔。
模棱两可的话语让粉丝们无从开口,只得悻悻地揣摩着其中的含义。
或是话语太过敏感,称呼太过亲密。
张极一家人知道张极心事,见张极心情低落无法挽救,只好带他换个地方去散散心。
选在了很好看的海边,租了一间海边小楼,整日无神的张极拍下照片,想要分享到那被他冷落已久的群聊里。
他们还是没能一起去过海边。
满是遗憾。发送键依旧定格在绿色。
时光洪流还是把我们冲散了,因为我们如此渺小。
种种情,聚成悲,聚成泪。
“邓佳鑫,我一点都不开心。”
朝阳升起,天光乍泄,微波粼粼,海浪翻卷。那抹刺眼的、无法忽视的光亮染红了半边儿天,滚烫的泪水一路划过脸庞,灼热地落了一地。
“一点儿都不。”
/
张极没有把朱志鑫捡到的纸张要回,朱志鑫却珍重地藏了起来。
大概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,张极对邓佳鑫的直抒胸臆。
它会永远被尘封在记忆的深处。
End.
/
*番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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